爆发:大数据时代预见未来的新思维
著者:(美)艾伯特·拉斯洛·巴拉巴西
推荐序一生活抵触随机运动吗
胡泳
北京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副教授,洞察中国社会数字化进程第一人
人类的日常行为模式不是随机的,而是具有“爆发性”的。
预测人类行为是一个经久不衰的梦想。科学家乃至伪科学家们为了解开人类行为之谜,已经努力了数百上千年。美国东北大学教授艾伯特-拉斯洛·巴拉巴西,作为全球复杂网络研究权威,“无尺度网络”概念的提出者,畅销书《链接:网络新科学》(Linked)的作者,似乎有足够的资格,也来尝试实践一下这个梦想。
原因很简单,巴拉巴西拥有前边的追寻者所不具备的利器,那就是:当今世界的数字化,已然通过互联网、社会化媒体、电子邮件和移动电话等,将我们的社会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实验室。人类在这个实验中留下的电子踪迹,比如打上时间印迹的文本、声音和图像,互联网搜索,社交网络中的种种关系等加在一起,合成了史无前例的海量数据集,记录了我们的活动、我们的决定以及我们的生活本身。
这使得下述想法听上去就激动人心:对这些电子踪迹的分析,会不会对人类行为的秘密提供深刻的洞见?巴拉巴西穷根溯源,宣布自己找到了被长期认为是完全偶然的人类行为之下的有序模式:他将这一模式命名为“爆发”,就是说,我们的工作和娱乐及其他种种活动都具有间歇性,会在短期内突然爆发,然后又几乎陷入沉寂。用巴拉巴西的比喻来说:“长时间休息之后就会出现短时间的密集活动,就像贝多芬音乐中悦耳的小提琴声被雷鸣般的鼓声打断一样。”
巴拉巴西在结语中论断道:
当我们将生活数字化、公式化以及模型化的时候,我们会发现其实大家都非常相似。我们都具有爆发模式,而且非常规律。看上去很随意、很偶然,但却极其容易被预测。
这个论点与前两年的一本热门书《黑天鹅》恰成鲜明的对比。《黑天鹅》的作者塔勒布认为人类行为是随机的,都是小概率事件,是不可以预测的。也因此,塔勒布相信,没有什么比一种随机的智慧对我们的生存更加重要。塔勒布其实反对长期流行的一种见解:前人的经验会给予后人教益。而该见解符合中国的传统史观:以史为鉴,可以知兴替。
如今,恰如时尚的流行风随水转,巴拉巴西提出,人类行为93%是可以预测的。你的生活只是看上去随机而偶然;但实际上,无论你访问网页还是访问女友,都是以爆发的方式完成的,因而也是可预测的。这其中的关键在于,无论在自然界还是人造世界,许多事情遵循幂律分布:一旦幂律出现,爆发点就会出现。
幂律在巴拉巴西的上一本畅销书《链接:网络新科学》中已被谈论得很多,现在大家都熟知巴拉巴西在研究网络时的一项重要发现:互联网是由少数高链接性的节点串联起来的。极少数节点拥有海量点击,而绝大多数网站只有寥寥可数的人造访。幂律决定了网络的结构和网络的走向。
现在巴拉巴西要证明,幂律也主宰着我们的真实活动的节奏。为什么会存在爆发模式?因为我们工作任务太多而时间却太少。当我们遇到这种情况时,我们的应对之道是确定优先次序。我们会先干最紧要的事情,忘掉其他次序靠后的事情。一旦某件事情被忘掉,那它被忘掉可能不是一时半会儿,而是经年累月。幂律就在这种优先次序的排定中产生。
巴拉巴西说:“时间是我们最宝贵的不可再生资源,如果我们尊重它,就必须设定优先级。一旦优先级设定了,幂律规律和爆发的出现就不可避免。”巴拉巴西把爆发看成某种生命的推动力:
生命远不是流畅或随机的,而是在所有时间尺度内都是爆发的——从几毫秒到几小时的细胞活动;从几分钟到几周的人类活动;从几周到几年的疾病来袭;还有从几千年到几百万年的进化过程。爆发是生命奇迹的必要因素,表明生物为了适应和存活会进行不懈的斗争。
这样看来,偶然性中还是存在某种神奇的规律。“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中国人的历史智慧,其实说的不就是历史的爆发性吗?所以,巴拉巴西的看法与塔勒布相反,而与中国史家相近:如果了解人的过去,那么其未来就不会存在多少令人惊讶之处。
作为一个科学家,巴拉巴西的颠覆是大胆的。他批评科学家们仍默然接受人类行为科学的基本范式:我们的行为实际上是随意的、不可预测的、偶然的、无法确定的、不可预知的,以及无规无序的。但这一假定的唯一问题在于,它完全错了。生活如此抵触随机运动,渴望朝更安全、更规则的方向发展。
巴拉巴西在本书中试图论证的是,对于幂律的认知最终会导致对人类行为的精准预测,但他似乎并不能完全驳倒塔勒布式的世界观。
●一方面,我们当然知道,人类是习惯的产物,所以,人类的所作所为有很多是可以预测的。
●另一方面,人类的生活中又充满波动性和分叉点,在这个意义上,个体的生活和群体的行动又是不可预测的。
当把随机性等同于不完全的信息时,塔勒布实际上提出了人类知识的脆弱性问题,这和前启蒙时代的思想家是一脉相承的,他们相信人类的理解具有不可靠性。相比之下,巴拉巴西更像一个启蒙后的科学家,高估自己的知识,低估不确定性(也就是低估未知事物的范围)。
最终的问题还在于,使人类行为完全可预测是不是一件可欲之事。试想,如果人类世界也像自然现象一样,可以被理解、量化、预测和控制,那将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我们已经用认知自大毁坏了自然,如果按照巴拉巴西理论的潜台词,人类能够从我们的经验中学习的话,那么,面对人类行为的问题,我们更需要认知谦卑。当然,在塔勒布看来,人们是不会具有这种认知谦卑的,所以,“黑天鹅”总会跳出来毁掉许多长久的努力。
推荐序二在科学和历史之间
姜奇平
中国社科院信息化研究中心秘书长,《互联网周刊》主编
美国物理学会院士巴拉巴西的《爆发》,在最新的时间、最新的领域,讨论了一个最古老的问题:到底应该用决定论的观点,还是用非决定论的观点,看待人类行为?作为复杂网络研究的权威,巴拉巴西在大数据的新背景下,认为数据、科学以及技术的合力,会使人类变得比预期中容易预测得多。
这本书写得非常富有趣味和悬念,我是像看金庸的武侠小说那样,一口气读下来的。这本书由科学和历史两部分交织组成。其中历史的部分差不多就是一部小说,它是如此吸引人,以至于看到一半,我开始扔掉每章的前半部分,专看“小说”部分,一直看到主人公塞克勒被处死的大结局。这种感觉就像看电视连续剧,被“欲知后事如何”吸引着,结果顾不得按部就班一集一集地看,直接到百度去搜分集剧情简介了。
故事讲的是匈牙利十字军的一段历史,主人公塞克勒受主教之命,征召农民组成十字军。在出征半路上,与贵族军发生“误会”,大水冲了龙王庙,内部打了起来。这一事变,将塞克勒激反,走上起义之路。泰勒格迪曾准确预言事情的走向。最终,塞克勒兵败被擒,坐上“燃烧的御座”,被带上烧红的铁制王冠。
这本书虽然可以当历史小说来看,但它的重心还是在每章的前半部分,即讨论科学的部分。历史故事只是为了证明作者的观点:人类行为93%是可以预测的,就像泰勒格迪做到的那样。在日趋精密的数字技术条件下,有了从四处搜集来的信息,我们不会再把人类的行为视为互不相关、随意偶然的独立事件。相反,它们应该是相互依存的奇妙大网的一部分,是相互串联的故事集中的一个片段。它们会在不经意时显示次序,在意想不到之处偶然出现。人类行为遵循着一套简单并可重复的模型,而这些模型受制于更加广泛的规律。
爆发,被作者视为宇宙运行的科学。作者认为,当我们将生活数字化、公式化以及模型化的时候,我们会发现其实大家都非常相似。我们都具有爆发模式,而且非常规律。看上去很随意、很偶然,但却极其容易被预测。
巴拉巴西的观点虽然独特,但并没有从哲学的谱系中逃逸。作者采用的“科学-历史”叙事框架,构成了本书所涉及问题的元问题本身。当科学和历史被“主义”化为科学主义和历史主义时,二者的对立构成的是一个老问题:自然是决定论的,历史是非决定论的。
●如果把社会发展当做一个自然过程,作为科学的对象,它是有规律、可预测的。
●如果把社会发展当做一个历史过程,作为历史学的对象,它是无规律、不可预测的。
●介于二者之间的观点认为,社会发展是一个自然历史过程。
按照巴拉巴西的观点,自然与历史的比重,大约应是93%与7%的关系。这就不难理解,作者对波普尔的观点,即否定历史决定论的观点,基本是否定的。由此可以看出巴拉巴西的观点在哲学上的大致定位。
作为《链接》一书的作者,巴拉巴西还是一位知名的网络问题专家。《爆发》一书的新意,并不在于提出了新的历史观,而在于结合科学技术发展新的事实,对特定历史观进行了重新论证。作为网络研究者,我对此也很感兴趣,尤其其中提到的“大数据”,正是下一步互联网发展的重要方向,而facebook推出的时间轴(Timeline)与本书反复提到的Lifelinear都是当前网络前沿的时尚。因此我想就此谈谈我个人的判断。
书中说到的技术事实的部分是可信的,例如谈及手机运营商掌握着我们的实时通信信息和行踪等。目前,这种可供分析人类行为的参考信息主要有几大类:
●个人在地球上的全部运动轨迹(通过LBS采集);
●个人的全部支付记录(通过在线支付采集);
●个人的全部交往记录(通过SNS采集);
●个人的全部言行记录(通过邮件、文档、Timeline、视频监控等采集)。
商家通过这些数据,确实可以预测客户的行为,从而提供有别于他人的个性化服务。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巴拉巴西的预言是有道理的。
但是,这些事实是否足以改变“决定论-非决定论”这个水平上的哲学结论,每个人可能都会有自己的判断。人具有自由意志,这是不同于分子随机运动之处。我们有可能成功预测到一个沉默的人在某个时刻突然爆发,但要猜透这个人的斯芬克斯之谜,光有科学和技术可能还是不够的。
推荐序三不在爆发中爆发,就在沉默中沉默
周涛
电子科技大学教授,互联网科学中心主任
诸位捧起这本书的时候,千万不要以为这只是一本妙趣横生又充满噱头的科普小册子,事实上,这是一本野心极大的著作——它只是在一面厚墙上凿开了一个小洞,但如果你贴上去,使劲儿张望,就可以隐约看见隐藏其后的宏大世界。巴拉巴西,复杂性科学最富盛名的国际领军人物,藉由此书向大家传递的,不是一个现象、一种观点或若干模型,而是一整套理解人类行为时空模式的观念和理论。这让我想起了十多年前帕·巴克的名著《大自然如何工作》:一样才华横溢的作者,一样独领风骚的理论,一样路人皆知的野心!不同的是,巴克对外探求自然界运作规律的蛛丝马迹,巴拉巴西却试图解剖人类自由意志也不能甩脱的可预测的模式——两者尽皆美妙!
霍金说:“21世纪将是复杂性科学的世纪!”大量典型的复杂系统,都直接或间接和人发生关系。
●从人的社会属性出发,我们研究社会经济系统中通过人的相互作用和策略博弈涌现出来的复杂性。
●从人的生物属性出发,我们研究人体内的神经系统、代谢系统、基因调控系统等如何协同工作。
然而,前者把人看得太小,后者又把人看得太大,对于与人相关的复杂系统的整体认识,尚缺失一个环节,就是人类自身行为在时间和空间上表现出来的复杂性。《爆发》一书迈出了弥补这一缺失环节的坚实的一步:它向我们展示了人类行为自身的复杂与多样,又从这复杂与多样中总结出了若干简单的规律,最后再告诉我们可能导致这些规律的背后机制。
爆发,英文写做“Burst”,科研文献中往往翻译为一个更低调的词:阵发。单从时间这个维度上看,“爆发”可以理解为某类事件在一段较短的时间内密集发生,之后是很长的一段沉默期,然后同类事件再次以很高的频率在短时间内多次发生。
譬如某人在一段时间内疯狂打游戏,然后会有一段时间不打游戏,下一次开始又会很高频率地打游戏。如果计算相继两次登录游戏的间隔时间,其分布会近似符合幂律。
爆发不仅仅在人类行为中普遍存在,在自然界中也是常见的。譬如一次大地震前前后后有很多较小的地震,这些地震都在短期内密集发生,而两次大地震之间往往会有很长的一段沉默期。即便我们不考虑余震,只观察大地震发生的时间序列,我们依然会发现同一地区相继两次大地震发生的间隔时间分布很不均匀——总是较长的沉默期隔开了事件密集出现的集簇。
爆发仅仅反映了人类行为时间上的异质性,实际上,人类行为在空间上也具有异质性:我们会频繁地访问一些地点,其他地方只是偶尔到达;我们在有些地方会流连忘返,其他地方只是走马观花;大多数时候我们只是在近处逛逛,但偶尔也会安排长途旅游。人自身的特征也具有极大的异质性:有的人腰缠万贯,有的人一贫如洗;有的人朋友遍天下,有的人却形单影只。这些表面上看绝无关联的事物,却都被幂律所统治:
●打游戏的间隔时间是幂律的;
●地震的间隔时间是幂律的;
●地方访问频数分布是幂律的;
●地点停留时间分布是幂律的;
●旅行距离分布是幂律的;
●个人财富分布是幂律的;
●社交网络上朋友的数目是幂律的;
……
这本书从时间的异质性出发,想表述的却不仅仅是时间规律,还包括一切异质性中的普适特征;这本书从人类行为出发,想刻画的却不仅仅是人类行为,还包括宇宙运行的万千规律。
这本书向前迈出了一步,而更远的征程上的美景或许来自于各位读者的贡献。不管是叫爆发、阵发还是异质性,我们都会无数次遇到以幂函数为代表的一类非常广阔的分布函数,这些函数中的一大部分都具有发散的二阶矩。对这类分布函数进行抽样分析、参数估计、检验以及置信区间的确定等,都需要更加完善的数理统计理论基础。既然事件到达的时间间隔是异质的,无法用均匀过程或者泊松过程来刻画,那么以前大量从泊松过程得来的排队论的结论都需要重新审视。同样,间隔时间分布中发散的高阶矩再次成为完美理论的拦路虎。事实上,面对这样异质的序列,计算事件发生的记忆性这样简单的任务都变得不同寻常。我们有理由相信,这些普适而美妙的统计规律的发现,会给概率论、数理统计以及随机过程这些传统的学科提出新的问题,而刻画爆发特性的分布函数有一天将成为概率统计与随机过程教材中的常客。
本书的很多结论在学术界仍然存在很大的争论,本书也提出了若干亟待解决的问题。这些争论和问题包括:
●人类行为的时间规律真的可以分为两个具有不同幂指数的普适类吗?
●任务优先级的模型能够在多大程度上刻画人类行为,其他因素如人类活动的周期与节律,人类行为的兴趣因素等,又分别起到多大作用?
●社会相互作用会对人类行为爆发模式起到重要影响吗?
●人类个体的出行距离分布真的符合幂律吗?
在科学出版社年出版的著作《社会动力学》中,我和我的同事韩筱璞、闫小勇、杨紫陌、赵志丹,对这些现象、模型和结论进行了仔细的分析,并介绍了目前存在的几乎所有的分歧和挑战。这些内容可以作为本书的有益补充。
我记得《爆发》这本书英文版问世的时候,荣智海和王煜全分别向我推荐过,后来辗转得到一本,那时候就觉得应该有一个中文的译本以飨读者。非常感谢湛庐文化以及译者的努力,使得这个愿望成为现实。该译本不仅仅是一个简单的翻译,还对原书的结构进行了优化重组。高手下棋,不仅敏于子力和实地,还讲究行棋的节奏,所以看国手下象棋、围棋,有欣赏音乐之感。本书结构精巧,读起来亦有品乐之感,既有节奏舒缓的慢板,又有力量集中的华彩,实为译著中难得的佳品!
很多具有爆发性质的事件也具有很强的记忆性:爆发后易再爆发,沉默后易再沉默。希望本书能够像一个引爆物,激发中国学术界一连串的爆发。
引言历史不会重演,却自有其韵律
虽然万事皆显出自发偶然之态,但实际上它远比你想象中容易预测。马克·吐温曾说过:历史不会重演,却自有其韵律。忘掉那些将生命看做掷骰子或是巧克力盒的比喻,把自己想象成处于自动驾驶状态的做着美梦的机器人,你就会更加接近真相。
如果不出意外,在你读完此书后,我会让你相信,虽然万事皆显出自发偶然之态,但实际上远比想象中容易预测。这绝非我的个人臆断。跟身边一同生活以及工作的每个人一样,我本人的行为也是容易预测的。事实上,我实验室里研发的那套揭示人类可预测程度的演算法,是对无数人进行试验的结果——但只对一个人不适用,他就是哈桑,哈桑·伊拉希(HasanElahi)。
哈桑的旅行
这是底特律大都会国际机场,五十多个外国人被移民局扣留在这里,哈桑也在其中……空气中弥漫着焦虑的气息。“能看出他们是第一次来美国,每张脸上都写满了恐惧,”哈桑回忆道,“但这令我很困惑——我为什么也被带到这儿来了?”
哈桑的护照先后三次被延期,上面盖满了边境章,拿在手里厚厚的,就像一本廉价的平装小说,不难看出,他早已对移民和出入境问题有了相当的了解。按理说,美国公民入境时是不会被移民局扣留的,至少通常情况下不会。困惑多于恐惧的哈桑试图从警卫那里了解被扣留的原因,但随后发现他们跟自己一样不解。
最后,一个穿着深灰色制服的人走到他面前,以一种公式化的语气开门见山地说:“你没我想象中的老。”
这个开场白让哈桑觉得颇为尴尬,为了缓和气氛,哈桑试着用一种轻松的口吻回答:“抱歉,我也在努力让自己赶紧变老。”
这么说一点儿用都没有——这个时间,这个地点,任何玩笑都开不得。所以,哈桑决定切入正题:“你能跟我解释一下是怎么回事吗?”
他看着哈桑,沉默数秒,似乎在试着找寻适当的表达方式,但最后他只是耸了耸肩,用一种不带任何感情的语调说道:“恐怕你得自己解释。”
事情发生在年6月19日,30岁的哈桑·伊拉希是一位多媒体艺术家,当时他刚结束了为期6个月的疲惫旅程准备回家。在此期间,哈桑从佛罗里达州的坦帕飞到了底特律,然后辗转阿姆斯特丹、里斯本和巴黎,最后又到了塞内加尔的达喀尔市。10天之后,他又乘长途巴士费时48个小时去了马里首都巴马科,随后又到了科特迪瓦。在参观了非洲最大的教堂之后,哈桑在5月28日抵达了科特迪瓦南岸的主要港口阿比让。旅行到此,他已经筋疲力尽了。“西非就在眼前,这简直就是考验我的耐性。”他回忆道。在一场暴雨冲塌了他投宿的旅馆房间之后,他觉得是时候离开了。他飞回达喀尔,但仅在一天之后就又坐上了前往比绍的巴士。然后,他又接连穿越了两个边境,还没回到塞内加尔,他就在冈比亚将满头金发用红丝线编成了发辫。
哈桑花了六七天时间为达喀尔双年展设计了一套艺术装置。随后,他返回巴黎,乘火车去了斯特拉斯堡,然后步行经由德国边境去卡尔斯鲁厄一个以数字艺术收藏著称的博物馆参观,又顺便去卡塞尔看了看文献展。在这之后,他又从汉诺威飞到了葡萄牙最南端的旅游胜地法鲁。在海滩游玩了两天之后,他在里斯本机场过了一夜,并在第二天一早飞回美国。
此时此刻,周身散发着成熟气息、顶着一头红色长发辫的哈桑,就在密歇根州底特律市的一个小小讯问室里,试图找到最为恰当的答案回答那个穿着深灰色制服男子的问话——“你都去过哪儿?”
该从哪儿说起呢?他决定尽量长话短说,“嗯,我刚从阿姆斯特丹回来。”
“之前呢?”那个人又问道。
“里斯本。”
“再之前呢?”
“法鲁的海滩。”
哈桑一个接一个地回忆他到过的地方,当说到达喀尔时终于有机会停了下来。
“那是哪儿?”那个人问道。哈桑看了看面前那张木纹L型桌,意识到这不是测试或是玩笑——那个男子确实不怎么清楚达喀尔在哪儿。
“虽然还是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我估计可能跟恐怖主义有关,而我则被当成了嫌疑人,问我话的人也许是政府官员或执法者,”哈桑回忆道,“很显然,这时不能对他们发火,也不能说你真是个笨蛋,连西非最大的城市都不知道。不管有多想说出口,也绝对不能说。我必须冷静下来,然后尽量表现得很合作。”
所以,哈桑用手指在桌面上画了一幅虚拟的非洲地图,然后指着它的西部,解释说,达喀尔是美国当年进行奴隶交易时一个非常重要的中转站。
“那儿有穆斯林吗?”那人接着问道。
“有,总人口的95%都是。”哈桑略带讥讽地答道。
“你在这些地方都见了什么人?”
“艺术家,就是一些艺术界的人,作家,记者。”哈桑答道。然后,他开始耐心地解释一些有关艺术的事。
“你是搞什么艺术的?”
这个问题同样不太容易回答。哈桑虽说是一个艺术家,但他的作品不是可以挂在家中餐厅里的那种,而是一些富于美感和灵感,以一种独特而又犀利的角度呈现周围世界的作品。举例来说,他在达喀尔设计的那套装置本身是一个4.5米高的通信塔。该塔全部由竹竿建成,顶端还装上了电线。塔内有四盏氖灯,将塔身渲染成蓝色,而且塔内安放的扬声器会随意发出嘶嘶的声音。在一般人眼里,这些东西并没有什么意义,但实际上,其中的每个元素都富含深意。
塞内加尔给哈桑的第一印象就是每样东西都是那么的蓝。“特别是当你站在海边,看着那蓝蓝的水、蓝蓝的天,那景色真是棒极了。”他回忆道。基于此,他才在装置中加入了蓝色的氖灯。另外,他还注意到塞内加尔人在交谈中会发出嘶嘶声。令人费解的是,就算两人离得有半个街区远,其中一人也能听出是谁在“嘶”他。因此,在装置中放一台扬声器是必不可少的,它能让大家看看塞内加尔人对一个会“嘶”他们的艺术品有怎样的反应。
一想起那个审讯官要求他解释自己的艺术专业,哈桑还是会忍不住笑出声来。“就算跟其他艺术家讲都很费劲,”他饶有兴致地回忆道,“更别提向一个执法者解释了。”由于那个装置很像一座雕塑,所以他干脆对那位审讯官说:“我是一个雕塑家。”然后就到此为止,因为要是提及多媒体装置,无疑会让事情变得更复杂。
然后,审讯官突然问了下一个问题:“你在大学附近是不是有个仓库?”
“没错。”哈桑点头道。自从进入南佛罗里达大学任教并搬到坦帕后,他就租了一个仓库。
“里面都有什么?”
“一些在佛罗里达穿不着的冬衣,一些我的小公寓里放不下的家具,还有一些淘来的旧东西,因为我这个人什么东西都不肯扔——里面只是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没有爆炸物?”审讯官现在才开始问一些令人疑惑的问题。
“没有,我敢保证里面没有任何爆炸物。”哈桑回答道。
在这之后,随着一个接一个问题,哈桑逐渐弄清了自己被扣留的原因。数周前,坦帕的联邦调查局接到线索,说一个在仓库里私藏炸药的人于年9月飞去了国外,而这个嫌疑犯的名字,就叫哈桑·伊拉希。
“虽然没有证据,但我敢确定一定是租给我仓库的老板报告的。我认识他们,每月去付仓库租金的时候,我都会坐下来跟他们闲谈,有时候甚至会聊几个小时——那是一对老夫妇,他们是从肯塔基州搬到坦帕来经营仓库出租生意的。
“你应该先了解一下当时的国民心理。那是年夏天,当时的人们都抱着一份无论看见什么都如实报告的心理。现看现报,千万不要等新闻出来后再说。如果他们遇到一个棕色皮肤的人,而且知道了他的名字,他们就会聚在一起讨论:‘那是什么名字?听起来应该是阿拉伯人,他一定藏有炸药!’
“那对夫妇并没有恶意,也并非小人,而且跟我也无冤无仇,他们只是觉得有必要这么做。”
不到10分钟,哈桑就意识到了这些。不过,尽管名字听起来很像阿拉伯人,哈桑绝对不是基地组织成员。出生于孟加拉国的他操着一口稍带纽约口音的英语,那是因为他7岁的时候就到了布鲁克林,并在那里度过了自己的童年。没错,他是棕色皮肤,但那一头金黄色的头发表明他绝不是异教徒。他只是一个普通的移民二代,一个说美国英语、生活在美国、感受着美国文化的邻家男孩。没花多长时间,联邦调查局探员就弄清了这一点,然后就让哈桑乘飞机回坦帕了。
正常情况下,故事到这儿也就告一段落了,但“9·11”之后的世界可没有什么正常可言。如果你有一个“哈桑”这样的名字,而且还是棕色皮肤的话,就算你是佛罗里达州唯一一个没有枪支弹药的人也不管用。所以,在接下来的5个月里,哈桑不得不频频出入坦帕的联邦调查局,而且每次都会被查问数小时。
“基本上,我把我人生中经历的所有事情的细枝末节都告诉了他们,没有一丝隐瞒。”他回忆道,声音中没有任何怨恼之气。“你知道,当跟那些掌握着你生死大权的人面对面坐着的时候,你似乎失去了理性。你觉得自己应该做些什么,但却又什么也不敢做。”
5个月后,也就是感恩节过后没多久,经过一轮烦琐苛刻的测谎程序,一个短头发的大块头探员告诉哈桑,一切都结束了,他自由了。这让哈桑大吃一惊。就这样?就这么结束了?就像过去5个月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他看着探员说:“等一下,伙计,我马上又要出国了,回来的路上不会又发生什么吧?”
“你要去哪儿?”
“印尼。”
“哦,你要多加小心,那儿发生过恐怖袭击。”探员关切地看着他。
哈桑对这种莫名其妙的变化感到很诧异。经历了种种之后,他心想,这家伙肯定是在跟他开玩笑。不过,探员看起来真的很担心他,所以哈桑决定坦率地说出自己的想法。
你瞧,伙计,我最害怕的不是飞机失事或是大厦爆炸。我最怕的是你们中有人自以为所做的一切都是对的,然后随意把我带走。一旦这样的事情发生,没人知道我在哪儿,也没有人知道该怎样把我从困境中救出来。
就在美国开始把从世界各地抓来的犯人关进位于古巴的关塔那摩监狱的当下,哈桑知道那位探员会懂他的意思,而且他是真有这样的担忧。虽然探员什么都没说,但他的肢体语言和表情告诉哈桑:没错,这样的事情确实会发生,我也很替你担心。受到鼓励的哈桑紧接着说:“我们需要的只是不要让这次的事情重演。那么,我现在该怎么做呢?”
探员想了一会儿,然后掏出钱包,拿出一张卡片给哈桑,说:“上面有一些电话号码,如果你遇到麻烦,就打电话给我们。”他稍稍停顿了一下又说:“我们会马上处理,而且一定在第一时间赶到。”
哈桑看了看那张卡片,又看了看探员,如释重负地说:“太好了。”最后,他还逗趣地说了句:“哇哦,我请到了最佳的保镖。”
数据,让一切成为可能
现如今我们享有的众多先进技术,如电脑、手机、太空旅行以及各种新药物,都建立在数百年来的科学探求的基础之上。而在这一过程中,驱使人们不懈努力的是一个从未动摇过的信念:自然现象能够被人类理解、描绘、量化和预测,并最终受人的控制。大部分人对科学很是痴迷,而抱有这份信念的好处在我们身边随处可见。
我们学会了控制半导体中的电流,制造出了晶体管收音机和iPod音乐播放器;我们破译了无线电波的规律,使得人们可以通过手机进行无线通话;我们掌握了人体中众多化学物质的作用,为治疗日常疾病提供了线索;我们还发现了万有引力定律,让去月球旅行成为了可能。
遗憾的是,这种富于启发性的革新仅仅停留在了自然科学领域,在人们日益
本文编辑:佚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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